老李把车停在路边,透过车窗看到一束白光从工厂楼顶射出,照耀在对面写字楼外墙的四个大字“行星科技”上。寒来暑往,LED散发出的光芒比起三年前暗淡不少,黑夜里“行”只剩下右半边,“技”只剩下左半边。写字楼里一个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汇成一颗树,稳稳托起高高在上的四个大字,不怕风吹,不怕雨打。
“哎,开个滴滴还要加班。”
十五分钟前,老李上了二环高架准备收车回家,深夜十点早已没有高峰期的拥堵,三三两两的小车从旁边呼啸而过。电台里播放着张学友的《吻别》,摇下车窗,悠悠地晚风肆无忌惮的亲吻着他的脖子, 仿佛一叶轻舟置身于宁静的大海,又好似一匹野马漫步在辽阔的原野。现在,就是老李一天最幸福的时光。许是他太忙了,忘记滴滴收车,离家只有三个路口时系统又给他派了一单。看着手机跳动的荧幕,老李的食指迟迟悬在空中。
一只小恶魔蹦了出来,说道:“爱谁谁,老子今天不接客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一只小天使也蹦了出来,说道:“钱是小,服务分是大,不去会扣分哒。”
“不去,爱谁谁去。”
“去,马上就去。”
“不去,不去,不去。”
“去,去,去。”
“操!”
老李低沉的骂声有气无力地撞在挡风玻璃上。右脚用力用力再用力,油门踩到底,汽车懊恼地昂起头,引擎的轰鸣像是在放屁。速度越来越快,四十、六十、再到八十,最终绯红的尾灯消失在寂静地夜色里。
老李今年三十有五,在一家公司担任测试工程师,结婚七年育有一女。夫妻二人努力拼搏,五年前在本地按揭一套三居室,日子还算过得体面。奈何家中老人和女儿都想再要一个弟弟,去年十月添了老二,多了一张嘴收入却没有增加。翻过年,皱纹新添三条,老婆的脾气也水涨船高。为了避免家庭矛盾日渐升级,也为了能多点收入,老李硬着头皮找到公司几位跑滴滴的同事,做东下馆子。席间除了他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,几位同事早已见怪不怪。吃饱喝足,你一言我一嘴,不到半个小时老李就摸清了各种套路,并顺势加入公司滴滴微信群,成为第十一号群员。老李断断续续跑了一个月,除去所有费用开销,还挣了八百块。蚊子腿再小也是肉,有了这份收入他在家里总算能插上话。现在每逢周末,清早就出车,深夜十点才回家,行情好一天能挣个三四百。
老李候客时,除了翻看每天的收入,就是漫无目地刷着新闻APP。从养生到丰胸,从民生到科技,从国内到国际,没有他不看的,也没有他想看的。大概过了七八分钟,车外一名身穿格子衬衫的青年小伙,面露苦笑的说道:“师傅,不好意思啊,久等了。”
“尾号9876?”
“对对对,不好意思啊。”
“上车吧。”
“好嘞。”
老李瞟了一眼后视镜,确认坐在后排的小伙胸前挂着行星科技的工牌,一股强烈地好奇心油然而生。滴滴群规第一条——不主动搭话,现在早被他抛之脑后。
“兄弟,在行星科技做什么呢?”
低头刷着手机的青年小伙,看了一眼胸前的工牌,说道:“测试,软件测试。”
“巧了,我之前也在行星科技做测试。”
“阿,真的吗?”
“三年了,老张,张帅还在吗?”
“在呢,老马也在。”
“老马,哪个老马,老张现在做到主管了吧?”
“张哥,今年升了部门经理。”
话音刚落,老李脸上笑意全失,目光灰了一度,路灯透过车窗辉映着他的脸庞,宛如一块凉透的钢铁。
青年小伙没有注意老李脸上的变化,继续说道:
“不过张哥是真的拼,35岁了还在学习,听说前段时间还报了网课,天天工作学习加班到十二点。公司新的测试平台就是张哥一手搞的,真是我辈楷模。话说,老哥怎么在跑滴滴?”
老李没有说话,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,心中泛起了一阵复杂的情感。
“下个红绿灯右转。”
老李这才回过神,说道:“哦,好的。”接着说,“跑滴滴挣点快钱而已,老本行还干着。”
“老哥也是我辈楷模,滴滴好做吗?”
“什么好做不好做,补贴补贴家用。”
老李边聊边跟着导航继续行驶,穿过两个路口后到达目的地——安置小区。
夜色深沉,紫色的天幕上,没有月亮,没有一颗星斗。收入多了三十,可老李没有一丝开心。想到老张 ,他的思绪就陷进了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之中。
想起了三年前加班的辛苦,想到了凌晨和老张撸串欢乐,想起了获得年度优秀员工时同事们的赞扬。那时,似乎有一条光明大道摆在他面前。也许是累了、倦了、怕了又或者是别的,他没能坚持下来,离开后加入了现在的公司。但他很快明白,私企不养闲人,该上的上该下的下,一切早在规章制度中写明。嗨,人到中年,不上不下,人生路,多歧路,只能随波逐流。老李打开导航,选择了一条最熟悉的回家路线。
“开始导航,夜间开车请注意安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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